我们都是天上的星

　　在北纬44度，夜空有一种离你很近的感觉，北斗星似乎总在你的正前方。老人们常说地上的人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我们都是天上的星来到凡间，以后还要回到天上去，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个美丽的故事。

　　小时候爸妈忙着上班，奶奶也不愿意照顾我们，我们就自己照顾自己。记得有一次奶奶家包饺子，我想吃饺子，奶奶不欢迎，放了学的哥哥来接我回家，我抱着门框死活也不走，直吵吵要吃饺子，奶奶很不高兴的说我们馋。在被哥哥拉到大门后碰到刚回来的爷爷，爷爷让我们回去吃饺子，用一根苕条把我俩打了回来，受了委屈的哥哥跟着我一块儿哭。哭了许久，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妈妈看我们这么久也没回家，来找我们，得知情况以后生气的又把我们揍了一顿，直接回家，这次爷爷也没拦住，挨了两顿打，饺子也没吃成。妈妈打我们是因为生气奶奶不心疼孙子，第二天爸爸妈妈在家里给我们包了顿饺子。后来我学着哥哥以前的样子，用球鞋带儿拴着家里的钥匙，自己在家里看家，想出去玩就把门锁上，累了自己用钥匙开门再回来。玩累了还曾经去邻居奶奶家“借”水喝，还跟人家说妈妈回来会还的，后来这成为邻居们的笑谈。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岁，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爸爸妈妈商量之后给我报了名，直接去上一年级。后来听爸爸说报名时人家不给报，爸爸直接去矿上教委报的名。上学后发现象我一样七岁就上学的同学也不少，不过没上过学前班的只有我一个。第一个学期的经历颇为坎坷，基本不知学习为何物，爸爸在开学的第一天送我去学校后，之后就我一个人去上学了，放学也是一个人回来。期中考试后，老师给妈妈传话，说我跟不上，还是去读一下学前班吧。那时感觉有些丢人，晚上回家也捧着本书看，期末的时候学习成绩上去了，老师又给妈妈传话，表示了赞许和惊讶，在那之后一直不好不坏的学着。四年级的时候矿上的两个小学合并了，我也换了班主任。那时流行用那种纸壳做的硬硬的本夹子，后面的同学用了一个大大的本夹子，经常顶着我后背，在某天的下午我俩交涉了一下，结果非常不愉快，我们十分不冷静的互相使用了暴力，后来老师单独把我狠批了一顿，也对我使用了暴力，还罚我打扫卫生。生性倔强的我感到十分委屈，两个人打架凭什么只罚我一个？就因为同学的爸爸是某单位的主任？就这样我一路哭着回家了，到家里眼圈红肿。正在做饭的爸爸看到了，问明情况之后放下手里的铲子饭也没做就出门了。等爸爸回来才知道，爸爸直接去找校长了，班主任老师被通报批评并扣除当月奖金。爸爸告诉我他去找校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挨老师打了，是因为处置的不公平，如果是我犯错误，他支持老师打我。那一次我虽然没有口头感谢爸爸，但心里很高兴，感觉爸爸就是我的靠山，我不犯错误谁也别想欺负我。那次以后剩下的小学两年里，老师再也没找过我麻烦。

　　有个邻居是初中老师，和我们家关系相处的不错，后来搬走了。我上初中后又碰上了这个邻居，她是四班的班主任，我在一班，她见面跟爸爸说：“都不知道你家孩子上初中了，早知道要到我班里，还能照顾一下。”，虽然没有直接照顾，但也间接的照顾了一下。爸爸对我们哥俩比较严，我们小的时候都挨过不少打，这些邻居都知道。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结束后开家长会，班主任特意把我叫到走廊里跟我说：“回家叫你爸来开家长会，不要让你妈来。”，当时很纳闷，为什么要这样。正好开家长会那天妈妈上班，我回家跟爸爸这样说：“老师让你去开家长会”，这句话表面上转达了老师的意思，但隐藏了某些部分。爸爸没多想就去开家长了，回来时脸上没有不悦的表情，却追问我老师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邻居跟我的班主任说爸爸比较严厉，一定要让爸爸去开家长会，才有了这些事。庆幸老师没说我不好的，并跟老爸说让我以上重点高中为目标，别的都不要考虑，所以爸爸很高兴。

　　我上学这一届是临界的那一代，小学毕业时新的教学楼刚建好，我们没赶上；初中毕业后学校更新了桌椅，更重要的是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加考体育才能上高中，文化课的成绩够了，但综合成绩差了那么一点，后来听说交钱也可以上，爸爸东拼西凑的揣着三千块钱带着我去市里的重点高中，想找找人。庆幸的是去了之后发现我在调剂的名单里，三千块钱省下了。在九三年三千块钱相当于爸爸一年的收入，那时矿上的工作很辛苦，印象中爸爸妈妈整天在忙着上班，没几次休息的时候，九二年开始矿务局系统开始拖欠工资，经常性的不发工资，隔几个月发一次工资还只发80%，家里的生活很拮据，我每个月在外面上学平均下来也得三百块钱左右，这还不包括买补习资料、同学之间的活动。起初很愿意回家，到周末就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再回学校的时候爸爸妈妈再给上一百二百块钱，那时候爸爸妈妈经济上再困难也重来没在我面前表现过，每次都是高兴的把钱给我，也不过多的叮嘱我好好学习什么的。后来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忽然感觉回家象是一种负担，尽量减少回家的频率，省着花钱。后来妈妈说有一次我回家不进门，在门口排徊，被正在做饭的妈妈看到了，妈妈问我为什么不进屋，我说回来又该要钱了，妈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高三第一学期的冬天某个晚上，为了做题，没有去食堂吃饭，在学校门口花一块钱买了三个馒头和一袋咸菜，然后回租的房子里边吃边做题，旁边还放着一杯热水，原本没什么，却恰巧被突然而来的哥哥看到了，哥哥说什么也要拉我去附近的小吃铺去吃一顿，临走只留了车票钱，其余的钱都给了我。哥哥回家跟爸爸妈妈描述了这些，那之后爸爸妈妈都尽可能多给我些钱，我能感觉到。

　　家里最聪明的人是爸爸，尽管爸爸上的学并不多，一些很好的机会也错过了，那些数学计算的方法都是爸爸自己琢磨出来的。原本七十年代爸爸有一次被单位保送学习的机会，当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几块，爸爸当时每个月还要给爷爷奶奶养老费，爸爸跟奶奶商量希望能支持他去上学，养老费过两年再还上，可是奶奶后来没同意，爸爸也就没有多余的钱来支持自己去读书，亦没有其它办法，一气之下干脆放弃了。代替爸爸去的人后来回到矿上当了工程师，再后来就调走了，前途一片光明。我们都知道爸爸是不愿意为上学背上不孝子的名声，爸爸是出了名的孝子，周围的邻居都公认。八二年到八四年爷爷生病，爸爸是倾尽所有给爷爷看病，爷爷走后还欠了好多外债，之后那几年家里一直都处于还债的状态。还清楚的记得一次爷爷想吃鱼，爸爸买了鱼回家做完之后就给送医院去了，锅里只留了一点点汤，我和哥哥闻着香味直留口水，哥哥从菜园子里摘了几根茄子，就着鱼汤把茄子炖了，还不让我吃，一直等到爸爸从医院回来一起吃。那次爸爸很感动，后来一提起这事，爸爸就会觉得亏欠我们了，但这却是我们哥俩非常珍贵的记忆。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很懵懂，爸爸里里外外忙活着，似乎在那些天我看到了一个长子的榜样，一种承担，也感受到了一份力量。

　　一九九六年我参军，第一年被评为优秀学员，部队寄了一个嘉奖的奖状到老家地方的武装部，但奇怪的是那年的春节我们并没有收到这份奖状，反而到了九七年的冬天武装部把这份奖状送到了家里，还带着给军属的慰问品，从那年起爸爸妈妈成了军属，每年都会领到一袋米面之类的慰问品，可以感觉到爸爸妈妈还是很欣慰的，爸爸把那份奖状挂在家里显眼的地方。 2001的春节我毕业回家，爸爸嘱咐我一定要穿军装回家，还很关切的问我授衔了没。回家后我特意穿着军装跟爸爸去逛了一趟街，碰到熟人都会跟爸爸打招呼，也会指着我问这是谁啊，爸爸很自豪的跟人介绍这是我小儿子，从部队回来的。原来爸爸也有虚荣心，但这份虚荣让我也很温暖。那年妈妈没在家，我和爸爸两个人在家过年，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家里这么少人过年，爸爸还实在的带我去亲戚家串门儿。回部队的那一天我默默的流泪了，走的时候爸爸坚持要送我，到了大道上，我上了车，车继续往前去兜人，车转回来的时候爸爸还站在那里，我跟爸爸摆手，那一刻我看到爸爸的眼睛湿润了，车继续往前走，爸爸还站在原地，一直到车走出好远，转了个弯还看依然能够看到爸爸站在那里的身影，那时我好想跳下车去。好多年没挨过爸爸的打了，却忽然之间发现了爸爸柔情的那一面。此后每次回家爸爸妈妈都送我，当我开车离开时总能在后视镜里看到爸爸妈妈的身影，我很矛盾，我很想快点开，可我又舍不得快开，我的后背充满了爸爸妈妈温暖目光的力量。

　　零四年我转业了，那一年爸爸正式退休了，然而有着三十年井下工龄的爸爸每个月只能拿到三百多一点的退休金，比没有井下工龄的妈妈还少一些，爸爸很上火，有一个多月吃不下，感觉很不公平，我想每个月多给些钱平衡一下，但爸爸说你给的和这份钱不一样。那一年让我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理想的世界。

　　在一个寒冷的一月五日，爸爸走了，我从心底里感觉欠了爸爸很多，儿子没能耐让您早些过上好日子。有时会忍不住默默流泪，其实很想爸爸能再打我一顿，我时常跟爸爸讲小时候挨的打，不是怨，那只是一种回忆，一种父亲和儿子之间独有的回忆。回想上学那些年不论冬天多冷，上学之前都有热乎乎的早饭吃，爸爸总说吃点儿热的身上暖和，上学不冷。我从来没感觉爸爸走了，我眼前总能看到爸爸坐在餐桌前的样子，衣服上还别着防止穿反衣服的别针。

　　我知道爸爸只是回到属于您的那颗星去了，用您的光照亮我们的路。

　　其实，我们都是天上的星。